本文选自《城市中国》第019期——“中国家庭”

文-摄影/王子(北京)

 

这些照片是我2004年初至2005年在北京的前门地区拍摄的。

 

在这段时间里我曾在SOHO(房地产公司)工作,过着朝九晚五的规律生活。下班去健身房游泳或练习腹肌,之后在茶餐厅慢慢吃最后一顿饭。一周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星期五喝得醉醺醺地去DESTINATION找乐子,就像一只寄生在资本家私秘部位的阴虱,开心快活又渺小卑微。在打工期间,我只能利用周六和周日拍摄照片,周一至周五在办公室里正好将周末拍摄的照片拼接起来,这样我最后形成的作品可以和真实的物体等同大小或很多图片组合形成巨大的画面。

 

前门地区是著名的历史文化街区。解放前这里是繁华的商业区,这里拥有中国北方最体面的院落和商铺,现在的前门却已经沦为贫民窟,曾经繁荣兴盛、寸土寸金的地段今天已经凋敝不堪,成为城市贫困人口的聚居地,如同繁华中的孤岛。破败平房、困窘生活与周围豪华高楼、繁华的都市形成鲜明对比。

 

前门紧邻天安门广场,在前门的各个角落,遍布着各种形式的文字与符号。这些文字与符号随着城市的新陈代谢不断变化。其中既有毛泽东执政时代的政治标语,80年代后期政府提倡经济建设的口号,还包含了小广告、“拆”、“办证”、奥运等内容。这些文字与符号本身并没有价值,甚至已经被书写者遗忘,它们的含义是含混模糊的,它们的实体存在是错误与错误的累积和运算。

 

胡同和四合院处在北京城的中心地带,居住在此的人有两类,权倾朝野的显贵、社会最底层贫民。我住在崇文门晓顺胡同2号院,这个小院曾经是北京地道的四合院,在改革开放之后,我居住的小院和很多民居的处境一样,年久失修和私搭乱建已经使它成了面临拆迁的“危房”,只剩下院中残存的一段回廊和我屋里两扇雕花隔扇。

 

贫民居住的四合院一个院子有很多户居民。大家公用院中露天的一个水龙头,水龙头下面就是一个石头砌成的污水池子,全院居民的各种液体废物和小便都会倒在这里。到了夏天还会有一些小虫子在这里安家,看来是不太卫生,但也正是这种不卫生拉近了居民之间的距离,水龙头边是一个院子重要的社交场所。居民们在这里洗菜、洗衣服,还会有路过的人来这里喝水,不过这种场景现在已经不常见了。

 

院内居民要步行几分钟去胡同里的公共厕所方便,在早上的“高峰”时期,公共厕所门口还会有人排队等候。院子内没有条件铺设完善的排污管道,所以无法修建厕所。如果要洗个澡,要去几公里外的公共浴室,北京市中心的胡同、四合院都是这样;现在有一些居民安装简易的淋浴设备,但由于多数居民的房屋面积都很小,人均不足5平方米,有些居民没法装淋浴设备,很多时候用湿毛巾擦拭身体就是最简单的洗澡的办法。

 

和我一起在胡同中长大的朋友,绝大多数都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靠小生意维持生计,或在快餐店、超市打工。我们几个皮肤黝黑的男孩,赤裸着上半身,在胡同里踢球,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多少个无聊的下午,大家聚在一起抽烟、看毛片;早恋的男女手挽着手、哼着歌从身边经过;打群架受了伤的男孩在我家里一边喝“小二儿”一边上“红药水”…… 还没来得及准备好,我们都已经度过了那个疯狂的年代。

我自幼一直住在胡同深处的平房院落里,听着北京车站的《东方红》钟声,每天16次的钟声至今没有变化。我曾经无数次,半夜起来步行5分钟去上厕所:夏天的夜,胡同很静,一团路灯的光,一只花猫一闪而过,抽一支烟,一片灰蒙蒙。